爱无关愿不愿意，只有值不值得

她突然说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啊。
彼时，是日光焦灼的午后。她站在楼梯过道口，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如常笑。
我微笑应允，装作看不到她的悲伤。
她已有家室，却依然是性情单纯的女子。偶而有暴烈脾气。喜怒哀乐都轻易摆放在脸上。对待朋友有着男孩般的豪爽大度。亦能常常简单快乐。
不知为何，对她我却总似有怜惜之心。虽然与她并非亲近，亦未曾有形影不离的情谊。只是始终觉得她，是愿意用心相待的朋友。
那日她穿嫩绿雪纺上衣，浅黄色休闲长裤。脸上涂了淡淡胭脂。短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烁光泽。有明媚光彩。
神情却低沉。一路上心神不定握牢手机。后来接电话，便只用一只手握方向盘。在嘉兴车水马龙的街市穿行。令我一路提心吊胆。
终于挂了电话。却瞥见她泫然眼睛。
于是小心问，又与他吵架？
她点头。终于开口，将委屈宣泄。
仍然是一些琐碎理由。他再一次忽略了她。在他的世界里，有太多太多比她更为重要的东西。家庭。妻儿。事业。朋友。甚或面子。而没有任何一样，是他能够为她放弃的。
她太清楚他的花心及怠慢。可是，就是无法离开他。彼此争执。冷战。妥协。和好。因为感情途中的太多反复，她的心犹如被悬挂起的风筝，终日仓皇却无法摆脱那根细细的线。
在即将抵达饭店前，她像孩子一般落泪，花了状容。又急忙扯了纸巾来擦。
令我内心疼痛。

约她吃饭的是她中学同学。穿浅橘色体恤的年轻男子，在依然酷热难当的傍晚，候在金悦港湾门口，远远招手。
一桌七、八人，除了我与她，都似是旧日同学。相处甚融。
某个瞬间，甚或以为我是局外人。对着一室杯盘咣酬。沉默寡言。所有的表情只剩下微笑。
饭后她执意要去逛街。男同学分明不希望她离开，却因对她宠爱而放她而去。
于是知道，某些应允，只是因为喜欢。而她因为心不在此，便可以理直气壮成为秋千上处的那个人。
去了戴梦得和江南。只是去看衣服。她说想买连衣裙来穿，最后却始终看中短略宽松的上衣。款式普通简单，而价格却不菲。
纵然是着衣，她亦是执着认为自己只适合的一种方式。与她对待感情的方式一样。爱了一个人，宁可决绝相对，也不肯后退放手。
男同学打电话来催，说大家已经在帝皇唱歌。
与她皆无娱乐之心，却碍于情面赶了过去。终是坐不了多久，便要离开。
走时她的男同学坚持送出来，立在大润发车水马龙的路边，乘着醉意，无比落寞看她离开。

回去路上，她说，明明知道男同学已经喜欢她很久，人也很不错，如今亦是事业有成。却始终无法接受。若不是与他吵架。今晚也定是不应约去吃饭的。
她哀伤的问，为何男人可以同时爱上很多人。女人却不能。
我应道。是，女人与男人的不同，在于她无法同时去爱上很多人。或者说，她永远无法同时对着两个男人付出相同的感情。在开始一份感情的同时，必定要收回前一份感情。
她叹气。她是爱上就用力投入的女子，宁可担负有朝一日无家的危险。
如今的社会，谁也没有资格去谴责所谓的出轨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周旋于暧昧之中。很多曾被道德束缚的东西，渐渐在生活残酷的激流中消隐，在暗处成为纠葛利刃。
而表面上，没有谁愿意睁开眼睛，探究底处的不堪及疼痛。
每一个孤独的灵魂，都在渴望一种安全。而身边能够触手可及的温暖，都可以拿来成为暂时的救赎。这是现代人的情感方式，脆弱迅猛，无疾而终。
究竟什么是对，什么是错。什么是好，什么是坏。究其到底，生活及感情亦不过如人饮水，冷暖自知。
外人眼里的幸福美满，或许不过是一场幻影。伸出手的空无，是只有自己才能感知。和疼痛。
如她，原本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。家境优越。容貌秀丽。性情单纯。可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，真的可以带来安慰及给予幸福吗？如果不能，维持便是一种残酷。对自己的残酷，亦是对身边人的残酷。
她其实已看到家庭的日渐破碎。可是她宁可忽略。因为她的心，已经向了外面的城池。
幸福的方式都雷同，不幸却有万种版本。
与她来说，宁可去轻易爱。装作看不到过程的艰难缓慢，及结局的流离失所。也不要看着自己在一种貌似幸福的幻象里沉沦颓败。

其实感情真的不在于对或错。只在于值不值得。
一直很喜欢信乐团的离歌。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，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……你说爱本就是梦境，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。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，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……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，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……
的确，在强悍的寂寞面前，爱应该是种任性。简单的想要一只手，轻轻暖住疼痛的心脏。单纯的想要一种声音，静静抚平眼睛的褶皱。体味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拥有。哪怕短暂。
而我始终认为，纵然是独自任性，亦要清明那个人，是否值得去交付自己。
她的不幸，不是在于她认真爱了。而是她爱的那个人，无法为她舍弃哪怕微小拥有。
有时候知道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很简单。只要偶尔清醒的看看，他能够为你付出多少。当你愿意交付自己的时候，他又能够为你承担多少。

回盐已是深夜。看着她黯淡的眼睛，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俗话。对自己好一点。
在快乐面前，人永远可以理直气壮。哪怕错了，亦因为获得喜悦而得以安然。而在痛苦面前，所有种种过往付出便同样可以理直气壮去质疑。
从质疑一个人。到感情。到温度。到光年。
因此，我不愿给予她任何劝解。
离歌里唱，或许爱本就是梦境，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。而我们看到的现实里，爱应该无关愿不愿意，只有值不值得。
当她回首，亦或因曾有这样一个人，来令她后悔不曾善待自己。

叶嫣然
2008-7-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