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辞职

半年来，有件事总在我的脑海中萦绕着，让我有些吃睡不得，不知自己这一年来是造福了，还是作孽了。
可能是我杞人忧天。其实这事不大，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，更何况这事发生在孩子们身上，就更显得无关紧要了。起初，我想把这事放下，企图混迹过去。但是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这放下去的勇气越来越少了，总觉得它终是个事，还是跟大家说说的好。尽管说这事，我知道我的老板会不高兴，他会辞掉我的，但我觉得，不说这事好像良心让狗叼走了似的不成人样。
我是老板去年聘来专门给孩子们找文章的。老板一说这差事，我很高兴，虽然工资少了些，但能在有生之年为孩子们做点事还真是没白活。心想：这不跟做语文辅导员差不多么。
不料事与愿违，孩子们来找文章的目的大多不是来学习文章，而是专门来使用文章的。这“学习”和“使用”可有着本质的区别。
那么，孩子们是怎样“使用”文章的呢？
以前不知道，自从来到这打字社才真的开眼了。原来，在网上没有你找不到的文章，不管是大人用的还是孩子用的，不管是中学生用的还是小学生用，网上应有尽有。只是这文章空洞乏味，千篇一律，没有新意，更没有生活气息。但这许许多多的文章中，绝没有胡编乱造的成分，规范的很，给孩子们当范文用是无可挑剔的。
孩子们来都是急急忙忙的，先是让你打开网页，寻找他所需要的文章，然后问你是否有人用过这文章，并让你提供这以前用过的人的具体情况，诸如学校、班级、是男生还是女生。当他一旦断定这文章可用，他便要求你将这文章下载下来。一旦他别无选择，非要用别人已经用过的文章时，他还要让你在那文章的基础上帮他修改。但所有“使用”文章的学生有一个共同的要求，就是那文章不管多好，题目是一定要我给重新命名的，这常常让我心生忐忑。
但也有学生是自己写的文章来打印的，只是这样的学生不是很多，占学生总数不会超过50%。
孩子们一旦把文章下载下来，我还要负责给他们装订成书。要制作封面，在封面上要写清题目（改写后的）、学校、班级、指导老师、学生姓名等，还要搞些新颖的图案，力求和其他人不同。这样制作出来的“书”少说五六元，多则十几元。当孩子们举起稚嫩的手把钱递给我的老板时，我的心经常会狂跳得不听指挥。
最近，我常为孩子们下载的文章是关于改革开放三十年的，也有关于生长在红旗下的。可我眼前的孩子们小的不到十岁，大的也不会超过十五岁。我心想：他们经历了这三十年中的多少年？有多深的印象呢？对红旗的光辉知道多少？
前天中午，来了四五个女孩子，风风火火，进打字社就弄得我脚忙手乱，因为他们要找的是一个题目：“改革开放这三十年”，我得将符合这题目的文章找出来一堆，供他们参阅。她们都争着要前几篇，我要尽力说服她们并帮她们分配好。
不知出于什么想法，我与其中一位个子较高的女孩唠了几句。我问：你们这是语文课的作文吗？孩子回答很干脆：是的。我又问：老师对你们的作文没有要求吗？孩子的回答依然干脆：有的。老师要求一律是打印的，要装封面。我问：老师再没别的要求吗？比如说文章要自己做。孩子依然干脆：没有。我问：为什么要打印呀，不能自己动笔练练字吗？孩子干脆地回答：老师说是要参加竞赛，全校要统一。
看着年少有些生气的孩子，我怯生生地继续问：这作文你不能自己写嘛，为什么要抄人家的呢？孩子这回可气大了，眼珠子有些发白，眼皮上翻，冷冷地对我说：网上有现成的自己写干啥？我们老师说了，抄也是学习吗？人家大作家郭某某（笔者省略）的长篇小说都是抄的，还是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呢，全国新选的“一姐”李某某（笔者省略）小学时的作文都是抄的，现在照样写大文章。
我顿时愕然。因为，我有些孤陋寡闻，这郭某某和李某某虽然是中国大地当红的知名人士，但我只听说过，他们的大作我真的没有拜读过。不知他们作品的个中滋味，写的是关乎社会关乎人生，还是幻梦幻仙？是鼓吹务实，还是鼓吹浮躁？
今天听孩子说，我真想探个究竟，当我俯下身子，还要问时，我的老板过来了，冷冷地对我说：快干活吧，你都五十多岁了和孩子们扯什么？他们还小，懂什么，他让你怎么做你就给他怎么做吧。我知道老板家已经没有这样大的孩子了，他的孩子都已经参加了工作，他面对眼前的这些孩子，是急于想把他们的钱挣到手，商人嘛。
忙了许多天，我以为总有忙完的一天，可谁知，这忙无穷尽也。读书的孩子们是要学语文的，学语文是要做作文的，要做作文就需要到网上来查，就要打印，就要装订；学生无穷尽，这工作就无穷尽。此刻，我才觉得我的老板的精明，才晓得他把这打字社安在两处中学两处小学之间的用意——给孩子们提供方便。
入冬，天气渐渐冷了，我的手指有些僵硬，本来就不熟练于键盘上的舞蹈，这下更难了。可这舞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。因为，打字社常年给人留下的好印象，客户依然是源源不断。不用说别人，就说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吧，不管是中学的还是小学的，都蜂一样的往打字社涌。
我已孱孱老者，再不胜这样的艰苦劳作，遂动了辞职的心。我知道如今工作难找，但我不想自己再在这个位子上伤心下去，更不想耽误老板挣钱。
至于孩子们，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