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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办公桌的抽屉里,有一本《元曲三百首》,小小的体积,不过一本字典的大小。得了闲的时候,取出赏读,字里行间,跳跃着的墨点,引我入七百多年前的山水人间。心同身体恰时的分开,灵魂的肌体,自漆黑的眼眶脱壳而出,
办公桌的抽屉里,有一本《元曲三百首》,小小的体积,不过一本字典的大小。得了闲的时候,取出赏读,字里行间,跳跃着的墨点,引我入七百多年前的山水人间。心同身体恰时的分开,灵魂的肌体,自漆黑的眼眶脱壳而出,穿越眼前整面的玻璃窗,云游在放牧着俚歌,山调,小曲的无穷天际。
“元曲是元散曲和元杂剧的合称。元曲的最高成就在杂剧。”辞典是这样介绍了元曲的两种文体结构,细读下来,杂剧往往阐述了一个故事,而散曲更贴近了作者自己的情趣,所以,对我而言,充满着各种情趣的散曲,行文更为盎然和朴实,品读其中的时候,更为喜好寄情山水,峰峦,云舍的妙曲子。
喜欢读这样的句子:“草团标正对山凹。山竹炊粳,山水煎茶。山芋山薯,山葱山韭,山果山花。山溜响冰敲月牙,扫山云惊散林鸦。山色元佳,山景堪夸,山外晴霞,山下人家。”古朴中的清新,夹带着浑然的生趣而来。情不自禁的,被想象延伸的环境左右着:斜依山坡下,翘首看杂花;嗅山水清淋,听溪涧敲打,半痴半傻;簪红花,簪兰花,衣襟漫彩霞;赤足蹬山阶,荷锄挖芋薯,晚来,箩筐背回家。
奔腾的思绪是收不住的,笑自己也成了疯癫的狂人。
只是,当年时候,山果,山薯,山芋,采得一箩筐回家,换得油盐,布匹来过日子的满足感,还是深有体会的。山中土地肥沃,插枝成林;枝头的果子熟透,滚落一地;山雀忽高忽低,无人管辖;林际茅舍有几座,炊烟若有若无;踏歌一路漫漫行,家中亲人款款迎;清茶一杯散劳累,就清风与山林一醉,还有什么不能忘记的呢?自己的劳动,自己享受,落得个问心无愧。
游历一回文字里的山水,突然想起,某名人说:“有人可能认为《三字经》是童蒙读物,适合给孩子看,其实未必。实际上成年人,比如49年以后出生的人到现在60岁了,他们对于传统文化比较准确的了解,和孩子相比几乎没有差距,都接近于零。”这样的说辞,几乎叫人满心的辛酸和惭愧。
我们所读的教科书里,不过寥寥几行古体诗,老师半生不熟的解释,学习和生存的环境对于古体诗的淡漠,教人如何认得“传统”二字?历史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是吝啬的,在更迭日历的匆忙中,简化了后辈人传承的能力。作为汉文化的赏读者,我看不明白很多繁体字;也不明白唐诗宋词里咏叹的各种民俗,如今以怎样寡淡的形式存在?或者干脆消失了?更不知道古典文学里与现代版的地图里,地域的名称怎么挂上号?所谓五千年的文化底蕴,在实用版的教科书里,被高速的分解了,搅散了韵味,搅黄了气度,踩扁了自信。
一个浙大的研究生,不无尴尬的对我说:“好歹也是学文学的出身,却总觉得自己学的东西,半生不熟,象被吊在了半空里,找不到脚踏实地的厚重感。”他毕业后,在政府机关做了一台文字复印机,这样的位置,安稳而刻板,文学,只是他随口背诵的诗词,很少人可以唱和。
人们总是这样,一面在传统文化的风雅里,左右的摆渡;一面现实的,为口腹谋求完满。当最终明白,拷贝不来类似古董的传统文化以后,恋恋不舍的一些人,惟有钻入书本,行踏古往今来的典故,咀嚼灵魂里奢求的风雅十足。
有时候,读元散曲的一刻,脑子里跳出来:“时势造英雄,英雄造时势”的说法。这句话总是令我困惑的。一个动荡的时代,造就英雄的同时,是不是也产生了一批非英雄者?或许这样想,英雄的背后,暗影里的人,是谁?他们以怎样不英雄的方式生存着,以怎样渺小而非轻贱的个性,证明自己同样在这个时代走过一遭?
当七八百年前,马背上的游牧民族,成了占据大好中原的英雄,不英雄的故国臣子,归类于铁蹄下,丧失了话语权的异族臣民。当异族臣民无法成为英雄的时候,一代文人出现了,一枝笔,一盒砚,一掬泪,深入浅出的勾勒,描绘非英雄者,寄情山水的身不由己。墨迹或许并不自然,而笔触却是柔韧有余,字体游走,一派山水间万种的具象:山有山脊,水有水魄;竹有竹性,藤有藤劲;雀有雀灵,花有花语;土有土气,人存人道;文字里的内功,绵里藏针,刺向不属于自己的时代,剥去了占有者一层辉煌而霸道的锦衣。
山水间的吟诵者,把玩着非英雄主义情结,在萧条岁月里,以国破山河在的假想方式,安抚被奴役,被强掳的身心。文字是有情绪的。似乎拥有的宁静:“周围不尽山,一望无穷水;”
不得不接受的幽冷:“醉眼悠悠,千古思仇;浪卷胥魂,山锁吴愁;”
故作或不故作的狂放:“诗狂悲壮,杯深豪放,恍然醉眼千峰上;功,也是
谎;名,也是谎。”
被环境左右着的疏朗:“山依旧好,人憔悴了;”
贴近生活的老滑俏皮:“醉了山童不劝咱,白发上黄花乱插;”
油然而生的深情:“云霞,我爱山无价;看时行踏,云山也爱咱。”
非英雄者,就此创造了一个柔韧十足,余韵深长的文字社会,比起金戈铁马的喧嚣声来,更为深沉的镌刻在史册的背面。
在强权的缝隙间,弹跳着非英雄者们个性的皮筋,长长短短的抻拉中,弹出了元散曲的筋道。在后辈人眼里,这样的筋道,是可以模仿的自我放逐的方式。所幸的是,当历朝历代的非英雄人物,不得不将魂梦归隐山水之时,山与水,与天空,是不言背叛,不言欺凌,不言势利的朋友。
当然,在归隐之前,历代的非英雄们往往是矛盾着的,既渴望名利,物质的饱满奢侈,又奢望这精神的自我和安宁。失意诗意在来往循返的斟酌中,文字,成为错落有致的各个时期的歌谣,元散曲就是最典型的文字日记。
元散曲力求“自由,自然,天性”,非英雄们从而摈弃了屈服于强权下的奴役心态。是真自由,真自然,真天性的流露。由此想到,文字分为两种性质:一种文字是写给人看的,文字往往精心修饰,磨练一番。或给人启迪,或教育于人,或呐喊于民众,这样的文字是利器,警示录,人生格言,是文字寄身教科书中的英雄行为。还有一种文字,是写给自己看的,最多引来知己的感叹,是文字已非英雄的形象出现,历尽煎熬与呻吟与感悟。
私下以为,自己或许就是典型的,具有非英雄主义情结的非英雄人物,是元散曲流落至今的一个段落,把自己放逐,回归莽莽山野的时候,以不绝的文字记录,一个个体的探索和成长。
情浓墨淡,无须哀怨,只愿和同样非英雄的人,惺惺相惜,悠悠唱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