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泡尿而已

重新翻看《狼图腾》。关于草原狼围捕黄羊的那一段描写，仍久久无法释怀。

为了抓到黄羊，草原狼通常在白天选择好自己的目标，但并不急于动手。即便到了夜晚，黄羊找到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，狼仍旧好好地潜伏着。因为黄羊虽然睡着了，可仍旧保持着警惕、竖着耳朵，贸然地出击，只会令黄羊四散惊逃，而以黄羊奔跑的速度，狼是怎么也追不上的。

狼跟踪黄羊那么久的时间，自然不是闲着没有事做，而是在等待机会。因为黄羊虽然跑得快，睡觉时也非常惊醒，但有一个很大的弱点，就是像多数人那样，喝多了水也不起夜。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，敏捷而机灵的黄羊通常憋了一肚子的尿。长时间等待的狼，等候的就是这个时机。当黄羊就要憋不住的时候，抓住机会冲将上去。虽然满肚子尿的黄羊依旧敏捷和警觉，飞也似地跑起来，可由于尿泡里的尿太多，通常跑不了多远尿泡就颠炸了，接下来，后腿抽筋，跑不动了，也就成为了狼的盘中餐。只有黄羊中最精的家伙，才能够逃出狼的追杀。因为最精的黄羊往往在半夜起身撒了尿，放弃了草窝片刻的温暖。

读罢《狼图腾》中这段的描写，不禁回忆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篇小小说。一位知识分子，在解放不久的一次大会上，与其他同事一起按组织上的规定向领袖提意见。一开始，大家都很谨慎。可在领导们的鼓励下，还是大鸣大发起来。这位知识分子，在心里边打好了草稿，想出了好几条意见。可由于很少在会上发言，考虑得越多越紧张，快到他发言的时候，他紧张得到厕所撒尿。等他撒完尿回来，所有人的意见都提完了，他在脑子里想的意见一条也没能说出来。

文革开始后，在那次会议上提意见的人都被打了成右派，被批斗、被专政，学术研究给抛到了一边。只有他，什么意见都没有提，专心继续做研究，到九十年代著作等身，成了某一个领域的专家。在一次同事聚会上，在文革中被冲击的一位同事夸赞他的成绩，看着那位和他一起工作却比他苍老，碌碌一生却一事无成的同事，他却一声长叹说：什么专家，什么成绩哟，不过是一泡尿而已。

狼与黄羊之间生存与死亡，其实不过是一泡尿而已。老专家一生的名誉与荣辱，也不过是一泡尿而已。一个细节，一个偶然，决定了多少人的生活和命运？

人生啊，不过是一泡尿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