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为什么不离开康杰？

常常有人问我，你是重庆的，家里只有你一个男孩，为什么不回去而要留在运城这个小城市，留在身处小城市的康杰呢？刚遇到置疑时，我很有些尴尬，年轻而虚荣的心对“胸无大志”这个词语讳莫如深，于是千方百计地，语无伦次地为自己的选择加以掩盖和粉饰，留给他们的印象往往是孤傲或可笑。
我为什么不离开康杰？其实在心里，我已经千百遍地问过自己。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万籁无声，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和月色中孤寂沉默的国槐，以及从手中袅袅升起并随风飘散的青烟，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，为什么留下来？
我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。为了那光怪陆离的城市，为了那闪烁幻化的霓虹，为了那远在千里的父母，为了那魂牵梦萦、追逐多年的梦。我静待时机，不停找寻，试想着有朝一日，韬光养晦的日子会烈焰四射，压抑的火山会激烈灿烂地迸发。
然而，当机会当真降临的时候，我却犹豫了，千丝万缕的情丝将我纠缠，挥之不去。两年了，遇到了太多的事，感人至深；遇到了太多的人，情深义重。越加深对脚下这片土地的了解，越感觉到身上缠满了牵挂，让我无法从中断裂出灵魂，决然而去。慢慢地理开这些纠缠，我渐渐地看清了他们的内容，我知道了我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。
这里有太多让我钦佩的领导。
他们温文尔雅，和蔼可亲，举手投足间，流淌着学者的谦逊，蕴含着儒家的风范，丰富的内涵与深厚的修养，沁透着一股摄魂的魔力；他们大度宽怀，气量非凡，对于我的过失从不横加指责，对于我的无知总是体谅包涵，他们以最委婉的说教让我成长成熟，教我学会如何应对世事万千；他们仁爱宽厚，体贴关怀，尊重我的生活习惯，主动热情地帮助我解决工作生活中的困难；他们果敢坚决，雷厉风行，说话铿锵有力，掷地作声，办事干练洒脱，稳重沉着，让我看到了自身的差距，知道了应该学习的还有很多；他们平实无华，不打官腔，不摆架子，不颐指气使，指手画脚；他们以身作则，一身正气……他们的品格深深地吸引着我，让我着迷，无法断然而去。
这里有太多可歌可泣的老师。
他们学识渊博，才高八斗，文采飞扬，通天文地理，知古今中外，与他们交谈，如沐春风，如饮清茗，久久余香；他们敬业爱岗，为人师表，把事情做成事业，让平凡变成不凡，在三尺讲台上，在冷夜台灯前，埋头钻研，孜孜不倦；他们心忧天下，无私奉献，用初恋般的热情和教徒般的意志执著于教书育人，用自己的青春与汗水托起祖国的明天，他们一天天地老去，但在他们的脸上却找不到对无情时光的哀怨，看着一株株幼苗拔节抽穗磨砺成为栋梁，他们洋溢着会心欣慰的微笑，早已忽视白发和皱纹一起爬到了脸上；他们爱生如子，以校为家，小家在他们的眼中黯淡无光，那一张张纯洁可爱的脸，那一颗颗对知识文化如饥似渴的心，才是他们爱的终点，真正的家成了他们真正的驿站；他们水平高超，业务精湛，学生以上他们的课而沾沾自喜，以听他们的讲解为人生之享受，他们为苦闷的学习平添了乐趣，为艰辛的求学路缀起如画的风景；他们师德高尚，淡泊名利，固守清贫，面对斑斓的世界永葆一颗安宁平和之心，闲看花开花落，笑对世间繁华，宠辱不惊，心若止水，超然于物质之外，不齿名利纷争。
这里有朝气蓬勃的力量。
风华正茂的学子，徜徉于无涯学海，用他们特有的任性和意志，挣脱家的温暖，勇敢地搏击风浪。他们不知恐惧，不辞艰辛，攀书山高峰，任学海汹涌，义无返顾，勇往直前；他们明礼知耻，恭谦辞让，又不乏昂扬的斗志，大气从容；他们有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，胜不骄，败不馁，百折不挠；他们有聪颖的头脑，伶俐睿智；他们可塑性强，乐学善思，勤奋刻苦，自强不息；他们正气浩然，爱憎分明，疾恶如仇。在他们身上，我看到了久违的激情，看到了张扬的个性，看到了浮华的世界里纯真的一面，我仿佛更远地看到未来的世界里晃动着他们的身影，历史的华章中将留下他们的名字。
这是一片净土。
这里没有炙手可热的权势，没有尔虞我诈的虚伪，没有视而不见的冷漠，没有卑躬屈膝的奴颜，没有日日笙歌，灯红酒绿，没有花天酒地，莺歌燕舞。这里有的是平和、关爱、笑容可掬，有的是纯朴、厚道，乐善好施，有的是清心寡欲，潜心学问的钻研，有的是宁静，悠远，书香袭人。
我热爱脚下的这片沃土，热爱沃土上哺育的一草一木。我热爱从战火硝烟中一路走来的康杰，热爱他博大的胸怀，英雄的气概。一个人能为人民而死，为人民而生，是无上的光荣。在这所学校里，我的灵魂得到了洗礼，我的精神得到了提升，我愿意抛开浮华的光环与掌声，潜心于他幽静宁谧的怀抱中，看日出，看月华，看春华秋实，看硕果飘香。我愿意将青春献给这片土地，哪怕只能温暖一粒顽石，哪怕只能绽放一瞬光华。因为爱，所以爱，既然爱，执著爱。
或许这一生，将无缘权贵，将平淡无为，开不上好车，住不起名邸；也许这一生，注定是平凡渺小，除了亲友，没有人为我伤心，也没有人为我开心，我的生命脆弱卑微，我掀不起大浪，扬不起红尘，只是沧海一粟，荒漠一砂，历史不会记得我的名字。每日粗茶淡饭，浊酒清汤，我将心安理得，无怨无悔，路有千万条，我只选其一，并义无返顾地走下去，直到生命终结。
我看到有一天，我老了，在楼下柳树旁，和几个老伙计琢磨一盘棋局，修身养气；在树荫下的石桌上，冲一壶清茗，剥一个黄橙，笑看夕阳西下，月朗风清。学生们在远处诵读，飘来熟悉的课文的声音……
还有人问我，选择留下来，你后悔吗？
我会眯着眼，微笑着看看他，柔和的眼神里写着一句话：你说呢？
二00六年十一月十三日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