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别的小手

时间的脉博总是很难把握，转眼，又是冬季。就像一不留神，你已婷婷玉立。
风开始冷起来，硬起来，早晚让我有些慌乱。昏暗的灯光下，你在小小的自行车上奋力踢蹬，孱弱、孤单！一束蓦然而来的光，一辆呼啸而过的车，会让你骤然紧张，蛾眉紧锁，车身却摇晃得更加厉害……宝贝，小心啊！
住校吧！我说！随即就后悔了，酸酸地看着你欣欣然收拾东西。穿的用的，洗的漱的装满了却还嫌不够，要这要那并且还有最好的。分明像是搬家，我突然感觉你这是要离开我，十几年的相依相偎将从此结束，失落和伤感瞬间紧紧攫住了我……
那是哪一年？温暖的冬天，你翩然而来，和我想要的一模一样，纯美而甜蜜。我沉醉而贪婪地抱着你，那是怎样的满足和幸福啊！从只知闭眼要吃到懂得扮相逗人，我是怎样一刻不敢大意地注视和呵护着你啊！但是，从决定给你断奶之时起，我调整了自己的心态，开隐藏自己的爱。坚决不理会饿得肚子瘪瘪的你，充耳不闻你声嘶力竭的呼喊，绝决忽略你四处寻找我的目光……之后，我的孩子，你几乎受尽了妈妈的虐待。
一岁，你蹒跚学步之时，你的跌倒我视而不见，还威胁你“不赶紧爬起来我就走了”。你委曲地哇哇抗议，艰难地在地上扑腾，我却转身迈步，一步两步，离你越来越远……你体会着被抛弃的恐惧和悲凉，用你并不娴熟地语调喊着：妈妈……妈妈……我边走边回头，终于看到你奋力站了起来，挂着一脸泪水狂奔而来。那一刻我疼得咝咝作响的心为你感到了自豪！
三岁，你纯真的可爱掺进了一些恼人的调皮，于是我开始给你制定严密的行为规范，同样的错误绝不许犯三次以上，对我的指令必须在数到三之前执行，以至于到后来，只要听到一、二、三你就会条件反射。因为这之前，我已记不清你挨过多少次打。你也曾经反抗过，但那是多么微弱的力量，很快就在我更加愤怒的责打中妥协了。你无法不妥协，因为真理在我这里，标准也在我这里，你除了道歉，检讨别无选择。可是，我的宝贝，无论我怎么责罚你，你总是对我不离不弃。我气得流下的满脸泪水，是你打的水来清洗，我气得发僵的手是你慢慢按抚过来的，我心头的阴云是你的乖巧懂事拂去的。记得那次家庭暴力后，你的泪痕干了，我的郁闷却没散。吃饭时一点胃口都没有，你全然不记我刚才的狠心，没心没肺地挑起一块香香的酥肉往我碗里送。就在那一刻，我看见了你右手无名指上的青肿，那是我的暴行刚刚留下的证据，可是，我的孩子啊！抱头痛哭中，你竟轻拍着我安慰说：妈妈，都是我不好……
七岁后，你越来越能干了，扫地，洗衣，甚至学会了炒菜。像我带你一样带妹妹；像大人一样上街采卖，从没丢过或用错一分钱。我出差的用具，回来的东西，书房和卧室以及我的书籍资料全是你在整理。你还开心地说是我的秘书，其实，你已经是妈妈的小棉袄了，喜怒逃不过你的眼睛，冷暖避不过你的小手。你一般要搂着我脖子才肯睡去，后来怕我的脚凉，你就主动爬去另一头学会搂住脚脖子睡觉；我稍有头痛脑热，你的小脸总是挂满忧虑；为了维护家里的清静清洁，你就像个小警察一样管了哥哥管妹妹，结果反而弄得闹嚷嚷的。虽然有时候弄巧成了拙，却温暖和感动着我。这就是你，我不该这么懂事的懂事女儿。可这一切并不能让我放下抬起的巴掌，因为在我当时的评判标准中，你也常常不听话，不像话，固执、自私、贪婪、懒散都隐约出现在你的言行中。这些绝对是人生中的天敌，我必须帮你革除，还要你从那时起就学会勤劳、善良，学会感恩、珍惜。于是，你常常被一罚跪几小时，常常被我愤怒地掀翻狂打，好几次屁股上都出现了血丝……挨过之后还要做深刻剖析和检讨，这个过程总是在你的痛和我的疼中进行，但我绝不心慈，也不手软。
孩子啊！妈妈恼你总是不长记性，也怕这些坏习惯会影响你的未来。成功是一种习惯，失败也是一种习惯。习惯无法改变，但可以用好的习惯来替代。不犯或少犯错误往往是生理极限和意志极限之久，决定是否成功的关健因素。我并不要求你的未来很成功，但你要成功地做一个人。陌陌前路，何处蔷薇？你终将离开妈妈的羽翼，独自在风雨里承受和承担。从你上幼儿园到现在，我不记得是否接送过你，是否为你开过家长会，但至少没向学校和老师为你要过什么关照。我刻意回避给你的帮助，甚至常常拒绝你的合理要求，你委曲和失望的目光常常让我心尖发颤，但我从不改变，更不让你感知。我要你从小就明白，这世上真正能帮到你的只有自己，依赖任何人都将使自己更无助。人生是一张细致的网，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漏；生活是个严肃的主题，放纵自己就会被低俗纠缠；生命是离开母体到一个未知点的偶然距离，岁月的路线从来都只是单行，没有太多的机会让你反复练习，你不必时刻进步，但绝不要允许自己退后。同时也要你明白，世事无常，人心难测，这世界处处都有陷阱和挫折，就算最疼你的母亲也随时可能带给你伤痛。你要习惯挫折，习惯疼痛。那么长的人生路，那么坎坷的未来，妈妈无法陪你走到头，更无法分担你内心的苦闷，和闯荡的沉重，你要练就坚强意志和柔韧皆备的身体。要承受随时可能出现的未知的苦痛，因为没尝过苦头就品不出甘甜，不经过磨难就识不了幸福。尽管，有时候根本严重不到要挨打，但你还是挨了，多数是因为我的无助得不到缓解和苦闷无法排泄，所以，孩子啊，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，你不必因为自己的付出与获得不均而求全责备，不必非要等到拼搏的结果才肯罢休。但这绝不等同于遇难就避，遇险就让，快乐和幸福并不在某个光鲜的结果里，而是在不懈的追求和艰难的跋涉之中。要努力，不要愚忠！
就在这一年，冷硬的冬天，你的小手学会了告别，伸向了明天。我心碎却不挽留，你将要走向的地方，会把你的梦想变成金黄。那里，也将会是我最美丽的珍藏！我的关怀，我的呵护将从此如池塘边的落落野花，悄无声息地卷入岁月的流波中，只有怅惆和希望在心上。你的双肩还很柔弱，你的小手还没有握力，但我相信你会茁壮成长，会坦荡前行。
客观地说：你是被打击大的！所以，你有了比同龄人更沉稳的表情，更坚强的意志，以及更能承受的心理。也因此，我放心地让你离开！我们原本就只是陪彼此走一段的关系。在这一段相依相偎里，你带给了我莫大的成就和幸福感。可是，孩子，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