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父亲洗脚

端来一杯热开水来到我和弟弟住的房间，准备我的夜读。小弟已去武汉做事，大弟也回实验高中。这偌大的房子又只我一人了。
一个人的时候，渐渐养成一习惯：在夜里读书写字。
喜欢音乐，特别是曲子。此刻手机正轻缓地放着我很喜欢的古筝曲《云水禅心》。这是一首佛乐，很适合在安静或想安静的时候聆听。每每听到，心里就格外安宁。而这种安宁的心境正是我此时的需要。
前些天看完宗白华先生的美学著作《美从何处寻》，此时的桌上正躺着民国时期著名学者王易先生的《中国词曲史》。当我一边看书，一边圈圈划划并做着读书笔记时，母亲喊我去洗脸脚，还来到我的身旁。
“你又在看什么书，《中国词曲史》，净看些与你学的毫不沾边的书（我学机电专业）！”母亲将书拿到手里。
像以前一样，我沉默……
来到爸妈住的房间，迅速洗了脸脚。正当我准备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时，母亲说：“水先不用倒了，瞧你爸，那臭脚现在还没洗呢！”
“我爸他已经睡着了。”
“管他怎么样，懒虫一个！”
“真的，你给他把脚洗了吧！”
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呆了。虽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，像洗衣做饭挑水扫地甚至缝补啥的我都做过，可这是绝没有过的啊！
“我给我爸洗脚？”我想问母亲为什么会想到让我给我爸洗，但话到喉咙里咽又了下去。也许也没必要知道吧。
“恩！”
“我爸都睡了，被子都盖好了，这怎么洗？”
“你就把他脚拽到伸出床沿洗。”
“哦。”
我将盆子端到床沿，掀开被子一角，再双手环抱着父亲的两小腿向床沿挪。爸似乎睡得很沉，略带僵直的身体任我移动。
“我爸今儿好像没做什么事情也没喝什么酒，咋睡得果死？”
“谁晓得，说不定他现在还没有睡着故意装的，脚都不洗，懒得出奇！”
将父亲的脚移出床沿却没立刻给他洗。
“你在发什么楞，你爸的臭脚有什么好看的，快点洗，水该不热了！”
我突然想到一个书里看过的故事。大意好像是讲一个公司招聘员工时给应聘者出了一道题：给自己的亲人洗次脚。以前看到那则故事，并没怎么在意，也没多想什么，可此刻，却不自觉的从记忆中浮出。
我想好好看一看父亲的双脚，这双从没有仔细甚至粗略看过的脚，这双为这个家走过二十几年风风雨雨的脚。
这是一双瘦长的脚。干燥的脚背青筋凸现，布满了细微的皱纹。内凹的脚底，红中泛着白，表面还刻着一道道大小不一或长或短的脚纹。后脚掌厚而硬，摸上去有些磨手，前脚掌的中间也是硬的，俨然长着两个茧子，呈豆腐渣样的白。
看着父亲的双脚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。左手轻搭着父亲的脚，右手的毛巾空悬着……
“不要老是用水淋你爸的脚，快快擦干，不然水都快湿到床单了。”
母亲不知道，我是有意的。这样，父亲的脚便可以湿润一些，我也能洗得长久一些。
将父亲的脚擦干，移进床，盖被。父亲间隙支吾了几声，没有其它反应。
放好毛巾，倒完水，再回来放好盆子。我望着正在给父亲缝工作服的母亲。母亲别下针，按着衣服说：“洗完了你去看你的书吧，我晓得你现在精神好得很，不过不要太晚了，看你那满头的白发，都是熬出来的，晓得不！”
“恩，我晓得。”我撇开母亲的目光点头。
“真的，你给我爸洗过脚不？”突然问出一个如此幼稚的问题。
“当然洗过，你爸不晓得有几多次回家便往床上倒，然后就得我服侍。”
“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人洗脚还好是给我爸，不知道以后还有没第二次？”
“等你爸老了你就可以好好服侍了。”
“我要是是女儿应该不只一次了吧。”我想起母亲曾说过，生我大弟和小弟时是想生个女儿的话。
“那肯定，家里要是有个女儿，别说给你爸或我洗脚，就是其它的事情也会帮着做很多，我和你爸也会少操不少心。”
母亲的话自有她的道理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，没有继续看书……

——09－2－7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