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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干爷名叫圈柱,姓吴,住在离我们村十来里的一个名叫“井子沟”的小山庄,其实也就他一家在此居住。干爷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,古铜色的脸庞,头发、胡子花白,像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。干爷身板硬朗,腰不弯,背不驼,
干爷名叫圈柱,姓吴,住在离我们村十来里的一个名叫“井子沟”的小山庄,其实也就他一家在此居住。
干爷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,古铜色的脸庞,头发、胡子花白,像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。干爷身板硬朗,腰不弯,背不驼,说起话来山响。
这干亲是我叔叔高中毕业后爷爷用几个馍馍给认下的。当时,叔叔回乡务农,断不了到深山里割白草给生产队积肥,为了中午有个吃饭歇脚的地方,爷爷便给他认了这门亲。
干爷和爷爷走动得很勤,隔三差五地来我家。秋后的时候他会带些羊油到我村卖,卖不了的腰窝油、花油会留给我爷爷一些,叫他冬天熬油茶喝。每次来,爷爷总是款待这位干兄弟,每每炒几个小菜与干爷对饮。干爷酒量大得惊人,一人能对付一两瓶“红高梁”,喝多了就说自己家的陈年旧事。
小时候,我常作为爷爷的“全权特使”到干爷的山庄做客。沿着十几里弯弯曲曲、遍布砾石的羊肠小路,走进那群峰耸峙、层峦叠嶂中的井子沟,远望去,几座蹲居在半山腰上,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石屋石院,就是干爷的山庄了。
干爷居住的院落较为陈旧,是民国时期的遗物,有着井陉民居特有的风采。大块不规则片石铺就的院落被岁月的脚步磨得锃亮,一色用块石砌就的屋前墙被经年的风雨刷成了淡灰色,披水下高挂着的串串玉茭穗、干辣椒是干爷的劳动果实,院门口摆放着的一通巨石凿就的石槽,想是用于洗涤或是饮牲口的了。
院落的东墙根栽有一棵碗口粗的葡萄树,其依旧繁茂的枝叶在布满木条架子的院落上方铺将开来,将夏日的阳光筛成一簇簇的小碎点,忽明忽暗地撒在流光的青石板上;院南边是用小块片石干垒的石,有一米高。将石块翻开,有时会蹦出几只寒伶儿,跳跃几下后,就倏地钻入了石缝中。
两间上房是干爷的客厅兼卧室,一爿小土炕占据了屋子面积的三分之二,一进门是连炕灶,做饭烧火的油烟将墙壁熏得黢黑。正对面是一个大铺柜,两旁各摆有一把木质圈椅,黑黑的,像刚打了油却未经抛光的皮鞋面,柜面上靠墙根摆着一溜各式的瓶瓶罐罐,装着油盐酱醋,一只硕大的黄铜水烟袋是干爷最为值钱的摆设了。
干爷有五个儿子,都成了家,分别在距老屋外一二百米远的坡上自建了小家,相对于干爷的老屋来说,他们的宅院高大宽敞了许多,一色青压压的前墙石,大块的片石披水,院内都建有小水窖,种有小果园、小菜园,过着自给自足、鸡犬之声相闻的田园生活。
干爷有个孙子叫“拌拦儿”,长我两岁,圆圆的脸庞、大大的眼睛,带着几分憨劲儿,是干爷五儿子的长子。我到干爷那儿去“出差”往往是三五天甚或一个礼拜,“拌拦儿”就成了我的玩伴儿。我每次去,干奶奶总是专门做包皮面条给我和干爷吃,葱花炝锅的酸菜卤,吃起来有股清香味。每次吃,“拌拦儿”总是跑开远远的,手指放进嘴里,眼睛巴巴地望着我们。
清晨,当太阳爬上那高高的东岭头,我和“拌拦儿”就赶着牛羊上山了,他教我认山中的野花野草,我们拔芽葱、挖野蒜、掘屎壳郎;在山谷里放肆地大喊大叫,听那一声声奇妙的山涧回声…...玩累了,就躺在白草窠里,嚼着草棍儿,悠闲地望着牛羊们吃草、抵角。晚上,我们挤在干爷的土炕上,讲着离奇的故事,听着隔壁牲口圈里驴骡的吃草声、踢踏声入睡。静谧的山间夜晚让人安详、让人心醉。
野游的说书艺人带给了小山庄唯一的娱乐。晚上,吃过晚饭,在一家场院里,一盏忽明忽暗的气死风灯照亮了说书人饱经风霜的脸。老艺人和着单调的三弦声,抑扬顿挫地讲着《三侠五义》中小五义墙上画门、缩骨穿墙的精彩故事。大人小孩被说书人带入了飞檐走壁、刀光剑影、摄人心魄的境界。夜深了,我们提着马灯,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回干爷的小屋,时不时地回头望望,总感觉小五义从我们后面匆匆追来而又瞬间遁入漆黑的夜色之中……
日历匆匆翻过了二十多年,爷爷、干爷早已过世,我也在石家庄娶妻、生子、定居。前些年,父亲偶遇“拌拦儿”,人模样没什么大变,只是苍老了许多。问及其他,说,山庄的晚辈,女的外嫁,男的讨不上媳妇,有的外迁,有的倒插门到外地去了,自己也在十几里外的梅庄作了上门女婿,孩子都好几岁了。谈及干爷的山庄,他说,大概没什么人了吧?都外迁了。
那遥远记忆中的山庄、那前后左右几处青石院落、古井、葡萄架、牲口圈……都成了山中的民居标本?
干爷的山庄,那常常萦绕在我梦中的山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