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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我原本是一块泥巴,黄色的粘性泥巴。白垩纪时,就沉睡于富春江畔。后来我成了一块砖,有了商品的属性。我被带离故土的时候,阳光是那样地炽烈,风又是那么地轻飘。拖拉机吐着大口大口二00四年的粗气,车子的关节,
我原本是一块泥巴,黄色的粘性泥巴。白垩纪时,就沉睡于富春江畔。后来我成了一块砖,有了商品的属性。
我被带离故土的时候,阳光是那样地炽烈,风又是那么地轻飘。拖拉机吐着大口大口二00四年的粗气,车子的关节,发出二00四年的嘎吧嘎吧声。土路起起伏伏,波浪一般铺向远方。我见了天日后的第一次出门远行,就有了飞翔的背景。那些还呆在老家的泥巴们对我羡慕死了,我说吃食好分,福气难分。开路吧!
我落脚的那个工地很大,大的让我目眩。听说这是老干部活动中心。拖拉机离开时,我被搁在了一堆砖头的最上面。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许多人在一起干活,他们操着南腔北调,有说有笑,似乎很快乐。
一个瘦弱的男孩出现在我身边。他将我的同类往一辆手推车上“嘭嘭”地抛,车上升腾起一股尘埃,我可怜的同类们已魂飞魄散。车装得满满的,男孩拼命推,身子绷得像一张弓,小腿上的腱子肉一浪一浪的。
又出现一个人,拎只大皮包。他看见推车来回飞奔的男孩,很惊讶,问围在身边的人:他是不是童工?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子的说:查过身份证的,他已经十七了。贵州人矮小,猜的人总是眼光走样。拎大皮包的说:叫他干活悠着点,别累吐血。戴着黄色安全帽子的摊摊手:劝也劝不住。他干过好几个工地了,都拿不到工钱。听说我们工地能按时拿到工钱,他死活钻进来做。每月三百元的生活费,他只用一百五,还有一百五买药寄回家。他娘生重病,他爹在他三岁时就死了。一百五?拎大皮包的嚷起来,不会饿死他?这不行!破个例,百分之八十的工资当月付给他。
砖头,你来!戴着黄色安全帽子的招招手。什么?活物也有叫砖头的!我吃了惊。那个男孩慌忙过来,慌慌地问:我做错什么了?戴着黄色安全帽子的说,我们老总给你破了例,每月发你百分之八十的工钱,你可得吃饱肚子哟!
两行泪滚下来,男孩满是尘埃的脸,即刻成了两条滚烫的富春江。
娘啊!我遇上贵人了!你的病有救了。
有娘是不是很幸福?很牵挂?又很泪花?泥做的我,陌生又羡慕。
砖头依然每月吃一百五十元的伙食,依然每月给娘寄一回药,不过,药钱已变成五百元。车起砖头来更不要命,还哼着很好听的歌。现在,他是一个快乐的少年了。不知怎么颠了一下,我从手推车上掉下来,砸在砖头的脚背上。血,岩浆一样热烈滚烫,渗入我的心肺,给了我人气。
有了人气,我就有了想法:砖头与我这块砖头是有缘分的,希望你把我砌在这幢大厦的最高处,我要看看这座由砖头垒筑的城有多大,有多高。砖头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意,将我搁回到砖堆上。
砖头是哭着离开工地的。他接到老家的电话,他娘死了。他看着手中刚买来的一大包药说,娘啊!你就不能熬一熬吗?儿刚能赚钱呀!
那个拎大皮包的人又来了,他要用他的车送砖头去火车站。我葬了娘,还要来做,你收我吗?砖头试探着小声问。收!拎大皮包的大声说。
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,砖头是会回来的。我要等着他将我砌在这大厦的最高处。现在我还躺在砖堆上,希望谁也不要来碰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