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灯

“娘娘，让奴婢来吧。”小丫鬟有眼色的接过皇后手中的宫灯。
那是一盏有些年岁的宫灯，边沿的漆全都掉了，被岁月磨得十分光滑。小丫鬟不懂，明明皇上赏赐娘娘一盏华丽的紫金宫灯，为何娘娘将之束之高阁。而每天掌灯时分，必会拿出那盏破旧不堪的宫灯，亲自燃灯。掌灯，本就是她们这些奴婢应该做的，可为何皇后娘娘一定要亲力亲为？
戴筱拒绝了小丫鬟，每晚坚持为自己掌灯，早已成了她的习惯。在这深宫之中，她见惯了勾心斗角，也习惯了虚与委蛇。每每深夜，只要她看见这微弱的烛光，她就会睡得安稳。
虽然现在她已经荣登凤位，母仪天下。但是她一直忘不了那年冬天，冷得让人窒息的那个冬天。而她，那时身在冷宫。
长夜寂寂，阴风阵阵，冷宫深处，寻不见半盏孤灯。
她往墙角缩了缩身子，抑制住心中的颤抖。也许只有这样，才能够减少自己的存在感，如此心中的恐惧才会少些。她双臂环膝，将自己缩成一团，搓了搓双手，希望用这种方式可以换取短暂的温暖。
漆黑的夜幕中看不到半点星光，就连四周都没有一丝灯火。以前就听嬷嬷说，冷宫阴气重，常年不见灯火，就是白天，也能感觉到阴风重重。当时的她正是圣宠在身，对于此，不过是付诸一笑。没想到，短短两个月的光阴，自己就来到了这里，真是伴君如伴虎。
她痴痴地笑了，半年前，她初入宫闱。她至今都记得那一幕，他说：“生得这般美，就做个美人吧。”
一朝选作君王侧，从此宫廷深深锁人心。他对她极尽宠爱，夜夜留宿她处，情至深处，他低低的唤她“娘子”，他为她建凤凰台，只为了看她一舞。他为她在御花园蓄了百花，只为了搏她一笑。朝堂之上，有人骂她妲己妖媚惑主，他一怒摘了那人的乌纱。
他说：“筱筱，你是我的妻。”这怎能叫她不沉沦？
他是那样潇洒卓越的男子，怎能叫她不倾心？
她沉浸在他为她营造的甜蜜之中，她怎么忘记了，她的丈夫不是别人，而是九五之尊的帝王。她只有他一个夫，但是他却有后宫三千粉黛。而她，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而已。
一旦动情，注定会万劫不复。在这段帝王的感情中，她渐渐迷失自己。世人皆说帝王皆薄情，她不信，她相信他会是一个例外。可惜，她错了。
终有一天，他那凉薄的唇也会对着她无情的说：“戴筱，你太令朕失望了。”
她清泠的声音响起：“你不相信我？”
她看到一双明黄的靴子朝自己走来，头顶响起他没有温度的声音：“怎么，自持恩宠，连基本的规矩都忘了么？”
她幡然醒悟，颤抖着声音道：“臣妾知罪。”
“也罢，你就去冷宫好好反省罢。”
她还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角，他便跨门而去，连一个背影都不愿留给她。
她笑了，笑得凄厉绝美。
不是他不信她，而是他不爱她。这深宫之中，本就没有对错。所有的一切，不过是他的一句话。只要他念着你，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，他也会还你清白。若是他厌倦了你，哪怕你舌灿莲花，也抵不过一道冰冷的圣旨。她在赌，赌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。不料，却输得一塌糊涂。左胸口的位置，被撕扯的生疼。
花无百日红，美人也有迟暮的时候。不久，他的身边便有了几个貌美如花的美人。不知他是否也会如此对她们说：“你生的好美。”她想，他一定会的。
没有了他的宠爱，她在这深宫之中举步维艰。她不过是六品官的庶女，怎能敌得过堂堂宰相的千金？她的父亲又怎会为了她这个庶女跟宰相作对？
两行清泪顺着花颊缓缓流下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。
突然，眼前飘来一抹黑色的身影，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，甚是可怖。夜这么静，她怎么就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呢？难道……她到底是人是鬼？
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，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有她簌簌颤抖的肩头诉说了她此时内心的惶恐。
那抹黑色的身影蹲了下来，从怀里摸出火折子，燃起了手边的宫灯，叹了口气：“姑娘，吓到你了吧。”
借着微弱的灯光，她看清了那老妇的脸，“嬷嬷，你是？”
“和你一样，都是入了冷宫的人。”老嬷嬷头也未抬答道。
“为何冷宫之内从未点灯？”
老嬷嬷看了眼漆黑的四周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“这皇宫之中，即便璀璨如昼，也没有掌灯人。因为，除了你自己，没有人会为你掌灯。”
继而道：“何况是这冷宫之中。”老嬷嬷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沧桑，有着看透一切的苍凉。
“离兮离兮，今夕何年。弃兮弃兮，不知春秋。”
她望着老嬷嬷渐去的身影，喃喃道：“除了你自己，没有人会为你掌灯。”
脑海里再次浮现他的脸庞，缓缓闭上眼睛，再次睁开，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在没有半分惧怕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。
从此，冷宫中夜夜都有一盏如豆孤灯，她渐渐习惯了为自己点灯。自己去温暖自己那冰冷的心房。
她一定要离开这冰冷的冷宫，重见天日。
终于，她成功了。
第二年的春日，她凭借着一支绝丽的舞蹈招来了千只蝴蝶，同时也招来了他。这本是一个意外，但是发生在皇宫里的意外，又有多少是真的意外？
没有人知道她的算计，她精准的计算好他用午膳的时间，如今最得宠的是玉贵人，他必会到玉贵人处用午膳。从玉贵人的玉轩阁到冷宫，依着软轿的脚力，正好是两刻钟。约莫着他的软轿快要行至宫门处，她翩然起舞。
那抹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明黄身影走到她跟前，抬起她的下巴，即便尽量使自己看清现实，但一旦对上那双眼睛，仍止不住要沉沦。
不，不要看他的眼睛，以前的教训太过惨痛。帝王，都是薄情的人。
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，呈现出自认为最好的一面。
“筱筱，朕想你了，你依然那么美。”
良久他道：“你在这这里，受苦了，我从未真的想要惩罚你。”
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抱上他的软轿，临走前，那个老嬷嬷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她。
她离开冷宫，只带了一盏破旧的宫灯。
没有人知道，这盏灯对她的意义。
他将她从冷宫中接出，将她捧在手心里，呵护备至。他封她为筱婕妤，赐居玲珑轩。
她再无以前的天真，她开始步步为营，为自己的将来谋划，不再将自己的一生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。毕竟，仅凭那点恩宠，怎能再这阴谋重重的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