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好过年

冬日的阳光总是那样温暖和熙的普照着大地，就象一位慈祥的老公公抚摸着万物生灵。在一个小镇的敬老院里，此时也显得很热闹，十几个老人在宿舍前的草坪上拉扯着家常。有的抱怨人情的冷漠，有的感慨膝下无子的凄凉，有的私语这敬老院条件的艰苦，也有的说能有这样一个安定的环境已经不错，要不然还不知道下一餐该如何着落。
说话间，进来一位管理员，对他们中间一位60来岁的人说：“黄大爷，外面有人找你，在大厅等着。”
姓黄的站起来往外走，心里却盘算着：自己无儿无女，虽说有一个弟弟，这两年发达了，却为人吝啬很少和自己来往。一年前，因自知不能再通过自己的劳动谋生时，便提出来自己敬老院。当时弟弟已是小镇上出了名的万元户，也由着他，临行时送了几套衣服就算是尽情了。他不至于会来看我，然而除了他，似乎更没有另外的人了。黄老汉边走边思索便来到了大厅门前。
“哥”，一个满面红光看上去还象中年的汉子从座位上站起来。黄老汉一看正是自己弟弟，却比一个前更显得发福了，便轻声叫了句：“振山”。
黄老汉坐下，黄振山便询问他一年来在这里过得怎样？有没有受委屈？怎么身体越发变得单薄了？然后接着说明了来意：
“哥，我这回来，是想接你回家，马上就要过年了，回家也好让弟媳、侄儿女等人孝敬您老人家吧。”
黄老汉尽管没有丝毫这样的心理准备，也并不觉得在这敬老院就很受委屈。但弟弟有心来接他，终竟是一片好意。也便捡了几件衣服，跟了他出来，路上还说了几句又要叨扰弟弟的话。振山也便一一应着。
小小的山村尽管没有发达的通讯设备，但消息传起来却不慢，一下子十里八乡全都知道了，黄振山把哥哥接到自己家中去了。一时便有了纷纷的议论。有人说振山现在搛了大钱，大发慈悲，有人说他只是想把哥哥作为自己的保姆，也有人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，不致使人说他奸吝。
振山自己心里有数，接来了总比在敬老院的议论好。黄老汉也不想理会这些闲言，每每有人问他“你弟弟对你好吗”、“你是不是给他当保姆”。黄老汉不管自己心里觉得怎样，却总要为弟弟挣些排场，毕竟是一家子，家丑不可外扬。
起初，振山就叫他哥帮忙照看一下最小的侄女云云，其他也没什么事。黄老汉带头六岁的小侄女，也待她如自己的亲生。跟她讲故事、玩游戏。要她喊大伯。每喊一声，黄老汉也心里一阵的舒畅。自己大半辈子都是孤独一人，现在有个小孩转着自己脚下跳呀、笑呀，日子倒也过得有几分惬意。
黄老汉是一个劳动惯了的人，照看侄女之余，总还想帮弟弟、弟媳做点什么，比如劈柴、浇水、除草等等。他弟媳也乐得自在，一并儿连扫地、洗碗、抹桌也交付于他，自己整天玩他的麻将去了。黄老汉也不说什么，反正在别人家，总得看人家个眉高眼底，终不比得是自己妻女。日子了一天天的过着，马上就是大年下，何不来个皆大欢喜。
然而，人善被人欺，马善被人骑。黄老汉弟媳见他从无怨言，便也越发肆无忌惮了。有时自己打麻将打得兴起，索性叫黄老汉端饭给她吃苦。振山有时都看不过去，却终竟是一个怕老婆之人，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了。
黄老汉对于做这些事倒也没什么怨气。他不能忍受的是现在连侄女们都不肯再喊他大伯，却只管叫起的外号“眯眼”来。黄老汉知道这都是由他们母亲教唆的缘故，但终竟是人家的女儿，也不能怎样的批评，只有一人的时候悄悄落泪，即便这样，被他弟媳瞧见，还是大有文章可做。说振山大年下的，却带了一个老头在自己家里整日的哭，好象是要咒自己死了才甘心。并指桑骂槐地说，我死了，你吃什么去呢？不是老娘我，你去讨饭，人家都不会看你一眼的。
黄老汉愈来愈不能忍受弟媳妇的唠叨和诅咒。便叫弟弟仍将他送回敬老院去，振山只是含糊的答应着，却未见有任何的行动。黄老汉渐渐明白了振山接他回家的真正目的，却也无可奈何，只有任日子一天天的流逝，气闷一天天的增多。
这一日已是腊月二十八，振山去收帐，黄老汉弟媳妇一边吃饭，一边和一群妇女搓麻将，她的儿女都端着饭碗在一边凑热闹，黄老汉独自一人坐在灶屋里吃饭。这时云云吃完了一碗饭，便要她娘再给她盛一碗，她娘努努嘴轻声说：“叫咪眼盛”，云云果然拿着碗对黄老汉说：“眯眼，给我盛饭。”
黄老汉非常气愤，便没理她，只轻轻骂了声：“没教养的”。却不防被弟媳听到，顿时脸上变色，似山雨欲来。对黄老汉说：亏你吃了六十多年的饭，还和小孩一般见识，你说她没教养，那你吃的饭是从哪里来的呢？骂着骂着，似乎还不解恨，便跑到灶屋，一把夺过黄老汉手中的饭碗。黄老汉便也站起来回骂了几句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。
黄老汉漫无目的的在村庄周围走来走去，逢人便说弟媳如何如何待他，他不想再活了。听的人开始不住的点头，心想果然不出所料，振山一家对他哥不可能很好。然后听说黄老汉准备死，便各各说了些劝勉的话：“不要死哦”、“好死不如赖活”、“宁在世上挨，莫在土里埋”。黄老汉其实已打定了注意，倒不在乎别人怎么说，他仍然一边走，一边逢人便说。
傍晚的时候，黄老汉便到远处街上的药店里买了半斤呋喃丹，一瓶老鼠药。等到一家子都睡着了，便用开水泡了呋喃丹，滤过水又倒进老鼠药，然后便一股脑的喝了下去。一切准备好了，他便带着呋喃丹渣儿来到村后的大山里。准备就这样安静的死去。黄老汉静静地躺在地上，自己一生的酸甜苦辣便一幕幕展现在眼前。想着想着，黄老汉忽然有了种强烈的念头，要把头准备死的消息告诉别人，他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的离开人世。
天刚刚拂晓，黄老汉便来到村庄边上，大声地喊叫着：“大家听着，我吃了老鼠药、吃了呋喃丹，是云云她娘逼的。”几个天亮便起来挑水的中年妇女正在井边上提水，黄老汉便走向他们，边走边说：“三妹、阿花，你们听着，云云她娘害我吃了老鼠药、呋喃丹了。”
几个妇女起初一惊，待看清了是黄老汉，被叫作三妹的人便问道：“老哥，你把呋喃丹渣儿放哪里了，可别扔在附近，药死了我们的鸡。”
黄老汉怔怔地呆了很久，然后喃喃地说：“不会的，三妹子，我把它扔倒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接着阿花便问：“大叔，人死了有鬼吗？你变了鬼会不会出来吓我们？”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