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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一上世纪“文革”前的那很多年里,奶奶娘家我那三舅爷颇爱“摆谱儿”,这在他们家和我们家那俩村里皆是出了名儿的。三舅爷他们家,在解放前是我们那一带很有名儿的“大户”人家。三舅爷曾炫耀着说,古洛阳为东汉、魏

上世纪“文革”前的那很多年里,奶奶娘家我那三舅爷颇爱“摆谱儿”,这在他们家和我们家那俩村里皆是出了名儿的。
三舅爷他们家,在解放前是我们那一带很有名儿的“大户”人家。三舅爷曾炫耀着说,古洛阳为东汉、魏、晋、北魏首都,从东汉以来,包括安息国和安国在内东迁到中原的商贾,大都是纷纷涌向河洛地区的;《洛阳伽蓝记》里就记载了这事儿嘛。还说安姓是出过高人的,像唐高宗时的处士安静就是河南洛阳人;还有那位处士安神俨,就也是我们河南新安人等等。甚至还引据出《通志》里所云之“望出”河内(洛阳)的安姓,他说这也就是指的他们在新安的安姓这一枝。他说这些,无非摆谱着去彰显他的家族是上溯至汉唐时就是名门贵族罢了,谁也没有跟他较真儿。但解放前那时候,他家里确实是地多牲口多、粮食也多,家里雇有五六个扛活的成年累月地给他家劳作;而家里夏天住的是四合天井大宅院、冬日里居住的是砖砌的窑院,这些院子里摆设有假山,有小鱼池、石榴树,还使唤着俩厨师给他家做饭;甚至在他去省城开封上学时,得有人挑着他的行李随行。
到后来洛阳和新安解放时,这名门和富有就不是好事情了。及至八路军(其实已是解放军)工作队过来闹“土改”那会儿,他家在划家庭成分时,田地房产被瓜分后、俩哥哥就还被划成了地主!
他先前在省城读矿产地质学校时,曾和一些同学们以一腔热血矢志报国的宏愿去投笔从戎,却进错了军门。人家那几个是过黄河去参加了“八路”;他最是血气方刚的、平日里常在同学中讲岳武穆的精忠报国,却因图个“正宗”去错投了门庭,参加了国民党精锐部队“青年军”邱行湘师。临洛阳战役前,刚穿军装不久的他居然还被提拔成“青年军”的排长。
人称“邱老虎”的邱行湘在“洛阳保卫战”一仗中遇到了“武松”。他的青年军二0六师被歼灭后不久,我这三舅爷就被遣散回到了村里。在家里没待上多长时间,就又去参加了省地质队工作;再后来在五七年那年,他又被划为“右派坏分子”再次遭遣又回到了村里。而这一次回村里后一直到他后来弃世,就一直是在农村里被做为“黑五类”管制着的。
或因出身大户人家的缘故,或因读过省城洋学堂的经历,或因当过领了二十多人的国军排长之“荣耀”,他即便是在落魄时,对家人和亲戚们也颇有些“虎死不倒架”的劲头儿!
那年春天里,他因事儿路过我们家,我父亲赶紧去肉摊儿上割肉。他竟指着饭桌上那一个煎鸡蛋的盘儿一个辣椒炒肉盘儿挑礼儿:“先前我们安家,一顿家常饭那最少也都是四个菜的,三荤一素,素的是豆腐。你这也算是招待你舅哩?”弄得我父亲面红耳赤得极尴尬。他仍是不依不饶:“记着‘雷公舅公’那些老话,我是你舅呢!我这成年累月不来一趟,你不该是这样招待我的。”
我家人知道他是跟我们家“摆谱”,是故意在我父亲面前拿架子的。
据说,准确说起他那摆谱之初的时间,该是始于上世纪的48年、是解放军攻打洛阳的那场战役之前。那时尚年轻气盛的他,刚被擢拔任了国军的排长,可能也记起了项羽那“富贵不归故乡,如衣绣夜行,谁知之者”的名言,据说他向上司请了三天假回家省亲时,临时不知从哪儿租借了一匹大黑马骑着,戴着大檐帽子,脚蹬了铮亮的皮靴,还带了两个弟兄给他摆门面,威风的不得了。谁知回洛阳城才刚半月就做了俘虏!那天的天刚黑时,解放军就开始攻城。初,他领着他的一排人,英勇顽强的抵抗!一士兵慌不迭地跑来向他报告情况时,他此时竟还“摆谱”着煽人家一巴掌:“没点儿规矩!怎不向长官先敬礼就说话?”
他心里最佩服的年轻将军——“青年军”二O六师的那披着黑披风的少将师长邱行湘,战前曾信誓旦旦的给他们说,整个洛阳固若金汤,国军一定能抵挡得住共军的攻城!他也跟手下的弟兄们如是说,那口气傲兮兮的。但战役的结局浇灭了他那傲气和幻想!战前嚣张的“二O六”师,整师全副美式装备竟让解放军的陈谢兵团给打败了,他们那邱师长其实是纸画的老虎,也当了解放军的俘虏。他这少尉排长虽然也知道这国军是再也胜不了解放军了,却仍“摆谱”着绝不愿意做“解放战士”,更不愿意自己这曾经的堂堂国军排长,被编到解放军的战斗班里去当普通士兵战士。他于是就再三说身体不好而屡屡要求还乡,装病折腾了几个月后,就被发了几块大洋、竟然作为转建军人回到了原籍的那大宅院里。被分了房地产的俩哥哥私下埋怨他,说他不该脱离了解放军,说他这样子、家里沾不上一点光,他说“你们哪知道我?我是曾为沧海……”
脱掉只穿了数月的劣质解放军军装的他,在这山乡里仍鹤立鸡群着厮守在家里,傲性使他绝不甘心去作鞭竿戳牛尻的泥腿子营生。于次年某月,他在刚解放那会儿还真以文化程度高的优势,参加了“革命”工作。
他进了省里的煤矿地质勘探队,竟还逐渐成了地质队的工程师。
时间稍稍久了,他就又因勘探业务精通而翘起了尾巴,重犯起了摆谱的毛病。譬如说话时,他老爱引经据典着去压人一头:“我先前在学校里读书时,那树上是这么叙述的!”而在业务技术上,他觉得似乎没有他不懂或是他不对的:“你怎也不问问我,就这样做,咹?你说说,是我是工程师还是你是?”
对方是纯正工农出身的转建军人,刚和他这工程师争辩几句,他便丢下脸子说粗话:“球筋都还没弄明白就瞎整!这勘探是很深奥的科学,你懂不懂?往后你得多看书学科学啊!不懂嘛你还偏要当的哪门子‘骟匠’?!你这就叫做‘球筋不懂当骟匠’!”
更要命的是,他还常当着领导面也模仿着人家去手夹着烟卷、仍还去摆着“工程师”的“谱”;甚至时不时在别人发言讲话后,他竟然又是一番引经据典着去充领导要画蛇添足着做些总结讲话!他甚至还把自己那间办公室贴了用毛笔写的“技术室闲人免进”几个大字;后来领导让他和别人合用一间办公室时,上班就常故意迟到三五分钟,当那同事儿提溜暖水瓶打开水回来,他朝人家微微点一点头,“嗯、不错”一声算是对别人如此表现的肯定。
他这样子摆谱,自然就渐渐惹得领导不满和众人烦。人家烦他,就遗忘了他精湛娴熟的勘探业务技术,想起了他那段国军排长经历继而联系他的阶级立场。于是,在上世纪的五七年那场运动中,他就倒霉的被加戴上“右派坏分子”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