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理想主义者
作者:削切时间:2024-11-01 18:32:09热度:0
导读:客厅不大,两个男人一直在辩论一个生活道理,愈说嗓门愈高。彼此沉默了一会,光头端起玻璃杯子,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,很响的喝了一大口,不解渴似的,又连喝了两口、三口,语重心长地说:“范韬,你现在怎么
客厅不大,两个男人一直在辩论一个生活道理,愈说嗓门愈高。彼此沉默了一会,光头端起玻璃杯子,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,很响的喝了一大口,不解渴似的,又连喝了两口、三口,语重心长地说:“范韬,你现在怎么弄成这鬼样子?”一面直摇头、连摇头说,“我真不能理解!”
他一张清瘦脸,嘴角挂着仿佛能驳倒一切的微笑,从胸腔发出浑厚的男中音,“没你这样来看朋友的吧?有点过份了啊……我跟你讲……”
光头将领带拉了几拉松了些,不耐烦地打断他,“你去卫生间镜子前好好看看自己,这还成个人样子么?”他看范韬不说话,语气稍微缓了一缓,“你那些什么鬼小说呀、剧本啦,业余搞一搞当个爱好,别一门心思扑这上头。再说,你以为这年头靠写作能生活?鬼打架!别折腾啦,劝你务实点,还是回公司做点正经事吧。”
“恐怕,回不去。”他摇了摇那颗艺术家顽固的头颅,晃动一把稻草一样干燥的头发,“现在手里忙得一塌糊涂,我都嫌时间压根不够用。”
光头一听,简直真是很恼火的样子,从鼻子里“哼!”了一声,说:“都说你整天瞎忙你还不愿意听。你写小说,把个那么好的姑娘也写跑了!人家跟你图个啥?嗯?你口口声声说做人要有责任感,我看你最是个没责任的家伙!”光头歪着脑袋,抬起手掌往下压着、压着,让自己冷静下来,“……好,好,今天咱别的统统不说。我只问你,这几年你苦行僧似的写呀写呀,到现在为止,写出什么来了?嗯?嗯?”他见范韬不吭声,以为自己道理站稳了,两个巴掌往拢使劲一拍,“狗屁都没有闻着一个嘛!你那些——”
“说够没有?说够了就老子滚蛋,没功夫听你放狗屁!起了点水就高人一等了?就瞧不起人了?”他冷冷的站起来,“嘭!”的一声关上书房门。
进来书房,他并没开始伏案工作,一口喝光一杯浮着一层白斑点的隔夜咖啡。书桌上凌乱不成样子,他收起早上正修改的一沓手稿,放在一边,双脚搁在桌沿上,仰靠在椅子上,双手十指交叉拖着后脑勺,闭着眼睛听郑钧的《故乡》。
大概过了三分钟,光头在外面说,“范韬——玲玲从日本回上海来了知道不?”他刚碰了一鼻子灰,现在仿佛完全没这回事,一张道貌岸然的小脸一笑,反倒可爱起来,“我也是那天在徐家汇地铁里碰见她的,真是奇了怪,”他边说边站到书房门口,一只手扶着门框,“那么巧!”
“……”
见范韬不答,他轻轻敲了三下门,“我跟你说呀,真是太巧了!”
“她也看见你啦?”范韬半闭着眼,不温不火的问,“那丫头一定变了不少吧?毕竟……两个年头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!”他干脆推开门,两步抢了进来,一屁股抵在书架上,“当时差点没认出来。硬是变了个模样!”掰着一根一根指头说,“学生气淡了,女人味浓了,特别是她一笑,呵!简直是日本女人。”
“人家入乡随俗嘛。你当年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时间,不也是学人家开口‘丫儿’闭口‘丫儿’没完没了么?。再说,她现在做了日本少奶奶,貌似日本人也正常。”
“瞎说!她没结婚。”光头负责人的说,“这中间一定有误会。你回忆一下,当时她离开上海时——”
“没结婚?”范韬睁开眼看着光头,“没结婚才怪呢。”
“人家一个人回来的好吧,”光头一脸的诚实,“两个月前就回上海来了。她在日本读了两年书,现在一家日企做HR,这是她亲口说的。”
“那,那也挺好啊,现在大上海发展机会比小日本还多些,全国各地包括世界各地的人都往这跑,挤破脑袋也要立足上海,她学成归来也不是不好。”范韬似乎没兴趣继续谈这个话题,“好了,我该做事咯,谢谢你今天的月饼。哈哈,你今天运气不好碰见我心情不好,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我他妈才不跟你认真呢,连老大都不跟你一般见识,谁都知道你这狗脾气,半句话不对头就翻脸不认人。分明是小孩子一个。”光头往嘴插上一根烟,并不点燃,“什么事不能放一放?明天就是八月十五,今晚咱三个出去喝两盅。虽然都在上海,大家都快两年没一起聚一聚了,今天你一定要去。”
“是好久没见面了,大家都各自忙各自事情。当然,你们是忙着挣大钱,我这是瞎忙,比不得……”
光头咧开嘴,露出锃亮的不锈钢丝牙套,无奈的笑道,“我又要说句你不爱听的话,你这家伙实在变了,变的敏感极了,跟个娘们似的!”
“身上是一股穷酸味,我这是自卑呀、自知之明呀。”
“得了吧你!少来这一套,我还不知道你?”光头打掉范韬拖着脑勺的手,“去哪儿?一会儿我给老大打电话,让他直接过去。”
“你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?”范韬想了一想,“要不,这样吧,去静安寺那家‘避风塘’叙叙旧。刚来上海那些日子,我们那感觉真好!”
“你小子这是忆苦思甜吧?”他拨通老大电话,说了时间地点,又连续几句,“嗯、好、就这样,”便对范韬说,“他六点半过去。”
“你先坐会儿,我洗个澡。”
出门时,范韬还是老一套,一件方格子棉衬衣、一条牛仔裤,一双黑色牛皮鞋,分别在袖口左一下、右一下喷上“范思哲”。
“阿嚏!阿嚏!啊!——”光头连打两个喷嚏,抱怨道,“什么破烂香水味道这么重!”
静安路上这家“避风塘”是他们三个头一年来上海时,经常来的地方,如今四年过去,大家生活发生太多变化。范韬离开广告公司后,去旅行川贵了半年回来上海,全心全意埋头他艰苦的文学创作,愈陷愈深到现在无法悔改。大家已有一年多没见过面,当然,中间也有一点小小误会。
老大先到一步,正在门口等候,“今天还是老样子,坐靠窗那桌子吧,咱们中间有个怀旧的人。”
“老大,听你这意思,今天我是客吧?哈哈哈……”范韬推开门,让他们先进去,“听光头说你们今年公司生意好得很。”
“可不!叫你来你又不来,偏要写你小说。”老大干瘦瘦的一张脸,也许因北方气候干燥,笑起来嘴角两边蛮多褶子,给人第一印象是老、奸、油、滑,实际上情深意重,从来宁可人负他,他不先负人。“范韬你回来公司吧,咱几个一起搞,多好!”
三人躬腰踏上临窗一条鱼船,围着老旧木桌坐定,皆露出默契的笑容。老大递给范韬一支烟,范韬笑着摇摇头说,“这玩意我始终没学会。”
老大又给光头递过去,自己往嘴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