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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茶花村,可是个好听的名字,单从这名字里头,就让人浮想联翩:纯白经典,红粉浪漫。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晓得,二十年前,这茶花村可是一派热闹景象,一座座土建的围屋里都住满了人。夏天,大人们围坐在大树底下,摇扇子
茶花村,可是个好听的名字,单从这名字里头,就让人浮想联翩:纯白经典,红粉浪漫。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晓得,二十年前,这茶花村可是一派热闹景象,一座座土建的围屋里都住满了人。夏天,大人们围坐在大树底下,摇扇子,讲故事,唱客家山歌。孩子们则疯成一团,捉蝈蝈,数星星,抬新娘过家家,摇头晃脑地唱客家童谣。整个夏天,飘溢的都是祥和与愉悦的欢歌笑语。冬天,大家围着火炉旁取暖,烤红薯,烧冬豆,喝糯米甜酒,一屋子暖洋洋的舒适与悠然自得。外面的寒风冷雨,好像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。改革开放后,大家手里有了些钱,开始嫌弃这山旮旯,便都在山外建了新房子搬出去住了。现在,这村子里的房子,是倒的倒,塌的塌,满目疮痍。非但没有丝毫红粉浪漫的景象,给人的感觉,只是经年累月的沧桑。二爷每天早上从他那间破旧的土屋里钻出来时,就让人感觉,他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,所有的战友都死了,唯有他一个人还活着。可二爷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,他喜欢呼吸这里的清新空气,他喜欢听这里的风声、雨声、流水声和鸟鸣声。这里的任何一种声音,在他的耳朵里听起来,都宛若天籁。
二爷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到龙眼树下拾柴火。他总是一片一片叶子地拾,一根一根树枝地捡,拾得很认真,也很仔细。他拾的这些,好像不是残枝败叶,而是他曾经失去的青春岁月,和敦煌梦想。
一阵风儿吹过,龙眼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,接着,雪片纷飞般扑簌扑簌落下来。一片叶子不偏不斜打在了二爷的头上,他漠然直起身来,慢慢从头顶上,拿下那片有些泛黄的叶子,看了看,脸上掠过一丝悲凉的神色。他把叶子捏了捏,悻悻地丢到了地上,轻轻叹息一声,又是秋天了!
太阳从东方微微地露出笑脸,如盛开的葵花,温柔而灿烂。薄薄的阳光铺了一地,灰色的土地渐渐变黄,地面上的叶子慢慢放出耀眼的光。二爷脸上泛起一丝喜悦,他轻轻哼起了客家歌谣,弯下腰,继续拾他的柴火。突然间,一只黑色的鸟儿从他的头顶上飞过,落到了山头的树枝上。二爷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,心里开始烦躁不安,柴火也拾得心猿意马。他心里在默默念叨着,那只究竟是不是乌鸦?他很怕它张嘴叫起来,他这辈子最害怕听到的,就是乌鸦的叫声。
二爷姓李,名叫宏图。从这名字里看,多少有他父亲当年对他的期望。二爷总觉得自己的姓氏与唐朝有关,与李世民有关。当然这并非他自己的凭空捏造和天马行空的想象,这些都是他从族谱里找到的蛛丝马迹。他是客家人,唐朝被灭之后,他们的祖先从中原举家南迁,最先是到福建。他从族谱里看到,他们是李火德的后代,他又从一些资料上考证到,李火德是陇西李氏第27世裔孙,也就是李渊的后代。明朝时期,福建一带社会动荡,战祸不断,民不聊生。他们的祖先又从福建迁到了广东。至于他的这个家族是怎么来到绿州县的,二爷是感到无比自豪的。他的祖先不像绿州县大多数客家人那样,因为生活所迫或政府强制搬迁而来的,他的爷爷是到这任官而来的。从明初到成化年间,广西瑶民起义不断,多次被镇压,起义人民被杀戮甚惨,广西成了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地。为了补缺人口之空,明政府多次组织移民,运用强制手段并辅以一定的经济补助和优惠政策,把几十万人口迁往广西桂东南等地,及广西的其他一些地方,开荒垦地。这些移民大部分来自福建汀州府各县。由于明朝万历年间,朝代更替,历史变迁,兵灾贼祸,北方人口不断向南流动,福建人口高度密集,百姓难于谋生,政府实施移民政策,强制百姓西迁,绿州县的很多客家人就是这样而来的。而二爷家跟他们不同,他爷爷是清朝末年来这里做官的。一直以来,二爷都觉得自己是名门望族。说不准还真是李世民的后代呢。无论是与不是,反正二爷是常常这样想的。他的这种想法,年轻时只是轻轻的,如和风细雨般拂过,现在年老了,这种想法是越来越膨胀,像吹足气的皮球,鼓鼓的,一天到晚都在蹦着,一分钟也不消停。
阳光弱弱地照着,地上的影子淡淡的。二爷抱着一把枯枝残叶,踩着地上那淡淡的影子,一步步,慢慢地向屋里迈去。他每天喂喂鸡鸭,种种菜,捡捡柴,看看书,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他的晚年时光。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孤寡老人,其实不然,他有儿有女。而且儿女们的生活都不差。这就更让人费解了,有儿有女为什么不跟儿女生活,而是一个人生活在这片废墟里呢?难道是他的儿女不孝,不肯赡养他,把他抛弃在这里?这,怎么说呢?这得费很大的口舌才能说得清楚。二爷是民国时的遗少,他读过书,有文化。他的儿女其实都很孝顺。十几年前,他儿子在县城买了一套四房二厅的房子,搬了出去。可他死活不肯跟儿子出去,他要守着他的祖业,守住他曾经的梦想。他儿子一次两次的强行将他的东西搬出去,可没两天,他又搬了回来。为了这个,他的儿女们伤透了脑筋。二爷一生育有五个孩子,二男三女。现在活着的只有三个,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,另两个在三年困难时期给饿死了。
围屋光线不好,屋子里暗暗的。二爷进到厨房,直起腰一松手,抱着的柴火就像一场急雨,哗啦啦落在墙角的柴堆里无辜地躺着。灶头是泥建的大灶,虽然铺过水泥,已经变得黑不溜湫,上面落满尘埃,显然是好久不用了。因为一个人吃,煮得少,二爷也就懒得用大灶头煮了。他用四块砖头,一边两块搭起来,用一个小锅煮饭。二爷喜欢吃捞饭,他先放米在锅里煮熟后,用自己织的小饭捞将饭捞起,盛在一个小钵头里,这样,剩下在锅里的就是粥了,一举两得,有粥有饭,想吃粥时吃粥,想吃饭时吃饭,方便得很。把柴火放好后,二爷拍了拍衣襟,拿起菜蓝子到菜地里摘了点小白菜,然后到水井旁摇水洗菜,洗好了又提着菜进了厨房。他正想放米煮饭时,就听到了门前有切切的脚步声,接着就听到了二女儿文香拉开嗓门喊了起来,阿叔我来了……
因为算命的说二女儿和他命相克,不能叫爸,只能叫叔。所以,打能讲话起,二女儿文香就一直叫他叔。二爷一听到二女儿的叫声,就皱起了眉头。他知道二女儿来的目的是什么,无非就是来劝他搬到县城去跟儿子居住。这十几年来,儿女们对他实行轮翻轰炸,每次来都是劝他搬出去住,他的耳朵都听出茧来了。对于县城,他实在是烦透了,吵吵嚷嚷的,人多车挤,灰尘四处飞扬。他只想一个人在老屋里静静地呆着,静静地回忆往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