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途杂记

今天，终于回家了。
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。在车上，窗玻璃蒙上一层白雾，外面的景色只能靠颜色辨别，昏黄的，是路旁的灌木丛。墨绿的，是远处的山。还有上边，是灰色的天。雨一直下着，顺着玻璃斜斜流下。
这一趟车坐着很多人，个个都赶着回家过年。车上有几个是外省的，本来要回家过年，可列车延停了，他们只好原路免费返回。车上的服务员，一个可爱的妹子笑着说，“你们现在可是坐免费车呢，其实在我们那过年也挺好的，没有北方那么冷。”其他的乘客听说了，一致嚷嚷：“在潮州过年好呀，这里过年的气氛浓。”他们也笑着答，“是呀，这里是不错，还是不回了。”言语里，竟没有无法回家过年的怨气。想想昨晚看电视，广州火车站滞留的那么多人，都高举着牌子喊着：“我们要回家。”而现在车上的这些人，竟都带着一种满足感返回原地。
车上了高速，雨更大了。无法观赏外面的美景，我开始注意车上的每个人。我身旁坐着一位男生，似乎刚大学毕业，一直看着手机。我手冷，不断搓着的时候，他体贴地帮我关了车上的空调。前方，是一对中年夫妇。男的，是个粗犷的农民汉子，一路都在大声责骂妻子。一会是骂她没扎紧雨伞，一会骂她没看好孩子。女人默默按男人说的做，却看出她的心甘情愿。在男人的骂声里，我渐渐听出体贴的味道。这是乡下最寻常的家庭生活。他们三个坐着两个座位，男人坐在外面，却只挨着半边的屁股。女人和孩子，被他围在里面。这一路，就在他的骂声里，女人和孩子找到他们的安全感。或许，这是在城市生活的年轻夫妇无法感受到的爱。可那一刻，我竟有些羡慕那个女人。嫁给这样的男人，不能说她是不幸的，或许没有一个人能感受到她的幸福。可我觉得她是幸福的。她在隐忍，其实，也在感受另一种深沉的爱，一种用语言无法表达的爱。
路途遥远，天好冷，幸好车里有暖气。车开了很长一段时间，我感觉有些昏昏沉沉，却无法入睡。有几次被后面孩子的哭声吵醒。后面也是一对夫妇带着孩子。和前面那对不同，这一对的妻子是个热情的女人。男人的手机一直响着，每一次，都是亲戚打来的电话。男人和对方聊了一会，女人总会接过男人的手机继续聊。姑姑、婆婆都打了，她每一次都笑嘻嘻地说一句：“我们一到家，就去看你。”有一次，是家里的大男孩打来的，女人问他考试怎么样了，他答还不知成绩。男人在一旁听到了，就骂一句：“肯定考砸了，连成绩都不知。”女人听后，就笑嘻嘻对身边的小儿子说：“哥哥真是的，连成绩都不知。”过了一会，女人又跟男人商量，“你出去的时候，把两个儿子都带上，给我空闲一下。”男人不愿，“家里很多人都会帮你带孩子的，你怕什么。”女人答得有些自豪：“孩子就认我一个，到时肯定不给别人抱的。”快到的时候，男人抽烟了，车上的服务员笑着说，“先生你还是忍不住抽烟了。”男人灿灿笑着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还是忍不住了，就抽一回。”妻子在一旁也跟着埋怨：“都快到了，还是忍不住。”服务员没有让他熄灭烟火，车上的其他人也没表态。快到了，是呀，快到了，某些不良的行为，都变得可以原谅了。这就是粤东人的一种生活态度，只要忍受得下去，我们都可以接受。
这一趟回家的路途有些新鲜，听到的，都是平时听不到的话，车窗外的景色没有看到，可我却在一辆开往粤东的车上，感受了另外一种人生。快到家了，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