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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:松恏的土地没有尽头,周围看不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,一棵焉不啦叽的树,一栋窄巴细脸的房子,没有人从远处来。也不需要人从远处来。土一铲一铲飞出去,落在不远处堆成了一个堆,他挥舞了一会,蹲下来叼起了一根纸烟,
松恏的土地没有尽头,周围看不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人,一棵焉不啦叽的树,一栋窄巴细脸的房子,没有人从远处来。也不需要人从远处来。
土一铲一铲飞出去,落在不远处堆成了一个堆,他挥舞了一会,蹲下来叼起了一根纸烟,几乎火苗一窜,他就吞吐出了一口的烟雾,把他脸氤氲的像一块废铜烂铁。他认为自己还不如一块废铜烂铁,卖不出钱,成不了型,就这么烂下去,岁月像蛆虫一样裹挟他的灵魂。不,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灵魂,念头死掉了的人那里有灵魂?他不由得踮起右脚,僵硬地转过头,瞄了瞄那个孩子,那个三个月不到的婴儿,不知道是谁生下来又被谁丢弃,在养老院活了不到一个日头的小人儿,他心里蓦然升起同情,这份同情却在他吐出第二口烟雾是息了下去,又在他吐第三口烟强烈起来。他的心里面那层冷漠的茧的丝也竟然被这份感情松动开来。他不敢多想,兀立起老朽的身子,横起苦愁坏了的脸,抄起铲一铲一铲疯也似地把泥土铲翻到另外一边。当他实在累得想倒下来的时候,那个半立方的小坑轮廓毕现,再加修饰就能成一口酷似的棺材。
他颓然坐在地上,长长的迂了一口气,毕竟是老了。老了,想活活不好,想死又不情愿,每日吃穿住着别人的怜悯的赏赐,他这把老骨头已经过了好些年这样的日子,伤烦透了,如果能把那个坑再挖的大一些,一个立方的样子,长两米,宽半米,深一米,他就可以躺下去。这时他又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婴儿,婴儿似乎只是睡了过去,裹他的小薄毯像笑脸一样红扑可爱,孩子脸却呆滞如布娃娃的脸,他要是活着,他现在一定哇哇哭着要奶或者一个劲地朝抱他的人傻笑呢。突然,婴儿的脸抽搐一下,他惊恐得借助铲把的力量迅速站了起来,再凝神盯着婴儿的脸,一切如常。他的确是死了,他敢确定,因为他抱着这孩子走了那么长的路,孩子的身上的奶香味一个小时前消失了,当他们走过闷热的苞谷地时,蚊子音音嗡嗡追逐孩子的脸。它们闻到肉的味道。他敢断定孩子死了。刚才一定是看花了眼。
他继续挖那坑,他打算把它挖到足够的大,可以装下一个七尺的汉子。他回忆起了他盛年的事情,他一人就可以按到一只肥猪,不到两小时破完胸膛,洗完肠肚,然后在主人家里吃一斤米的饭,喝两海碗的白酒。他要按照那时的身板挖一个坑。他想象着这娃儿也能长到他那时的模样,干他那样的活,声如狮吼,盖过猪尖利的丧命之音,又像他那样吃饭喝酒,猜拳行令。他知道娃儿也许过比他体面的多的生活,比如读书当官坐办公室,即使在工厂里面也比杀猪的要强,但他想象不出其它的生活是怎样的具体的生活,他不知道其它生活里面的人是怎样哭或笑,怎样吃饭喝酒,怎样和老婆吭哧吭哧。他就过过他的日子。
土堆原来越来越高,当高及人的膝盖上,他躬下铲土的身子只给人留下一眼背影。他把一铲一铲的土撬起来,举过胸部和头部,翻动手腕把泥土抛向愈来愈高的土堆。汗水从额头往下,越过他的眼脸,聚齐在他横在脸上皱纹里,满了就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地向下掉。这么狠劲着挖了一阵,他突然把铲子扔向沟外,铲子在土里落下只有一声沉闷的嘣。过后周围一片死寂,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慢慢匀净下来。他走到坑的一头,在比划着退了一小步,侧股先着地,整个身子都侧卧好了之后,他才翻过身平躺在坑里,脸对着乌乌的天。他后背首先感受到了地底温馨的清凉,清凉渐渐浸过他的肺脏。当他大脑也在狂躁中平静下来时,他的泪水流的如汩汩的泉水。他干渴的嘴里断断续续念叨,“咋死了,咋死了,……要是能活过来……活过来。……我就不起来了。